一茬一茬的人头来了又去,等人招呼完最后几波顾客,陆明远才凑上前打听。
“大姐,问你个事儿,刚刚蹲在那边旮旯里卖糖葫芦的老爷子,你认识吗?”
摊位上,糖稀下去了小半锅,女人弯腰把火调小,瞟了一眼大川手里的证件,略带一丝紧张道:“你们想打听老莫是吧……”
“你跟他很熟?”
女人怯怯的点点头:“住一条胡同的老邻居了,得是十多年前吧,老莫靠着做糖葫芦的手艺,在市区还买了一套新房,怪就怪他那个不争气的儿子,赌钱把家底都赔进去了,后来跟人打架,以为自己天下第一,结果没落着好被打残了,瘸了一条腿,没了一条胳膊……”
或许是八卦稀释了恐慌,女人越说越来劲,恨不得把老莫家的丑事都倒个遍。
“老莫现在住哪儿?”
糖葫芦是他拿出来卖的,无论山楂球里的人体组织,有没有经他的手,他知情不知情,这事儿都已经跟他扯上关系了。
“就从这条街出去,过第一个十字路口,顺着望仙路走到头,看到一个服装批发市场,右面不是有一排小门脸么,没钉招牌的那家就是……你们找他干啥啊?”
说话的这会儿,小摊前又围过来一撮人,女人赶紧打开锅炉开关,手不停搅拌铁锅里的糖稀,再也无暇顾忌问题的答案。
等第一串糖葫芦做出来时,一抬眼,陆明远和大川早就不知所踪。
按照女人提供的信息,两人逆着人流挤出老街口。
望仙路算是延津市的其中一条主要枢纽,可以直达高铁站。
服装批发市场还要再过去些,周围大都是自建房跟安置房。
或许是地皮有限,这些房子和房子之间几乎脸贴脸,相隔的缝隙,稍微有点肚子的人,侧身都过不去。
七八辆大车停在空地上,再走近些听,制衣厂的机器轰隆响。
工人们比读高三的学生头埋得还要低,整整齐齐戴上老花眼镜,牛仔裤一捧一捧被抱上车,不久后,它们就会出现在各大商场里。
老莫的家离制衣厂不远,顺着右手边一路看过去,小门脸五花八门,只有一户头顶光秃秃的,连幅对联都没贴。
堂屋门是可折叠的,黄油漆掉的差不多了,木板上还有黄蜂打的洞。
陆明远刚要抬腿进去,肩膀就被大川扣住:“陆队,后边儿……”
转脸一看,一个戴毡帽的小老头,正直勾勾盯着他。
人手里拎着两个红塑料袋,一个装的是二锅头,另一个是几包麻辣和花生米。
“你们找谁?”
老头的眼神里带点敌意,生怕他们是来找茬的。
“您就是老莫是吧!警察!方便吗?进去聊聊!”
一听是警察,老莫最开始嘴唇还狠颤了几下,末了,用力吐出一口闷气,低声道:“进来吧,胜利出去了,没在家,他又犯什么事了?”
似乎这并非警察第一次登门,老莫对此已见怪不怪。
“就你跟你儿子一块住?”
这个家里几乎找不到女人存在的痕迹,到处是霉点子,天花板上的四个角全是蜘蛛网。
房子是套间,里面是制糖的地方,外面一半用来放杂物,一半用来吃饭。
小饭桌上还有几个脏碗,菜倒是吃完了,盘底的油星子几乎凝固,扣都扣不下来。
老莫把凳背上搭的脏衣服囫囵拢到一起,腾出两条示意他们坐。
“老婆子前几年走了,儿子不成器,是我这个当爹的没教育好,给你们添麻烦了。”
这个脏到看不出本色的家,从始至终都萦绕着一种压抑的氛围,这种氛围似乎都来自老莫的儿子。
即便他现在人不在,那种窒息感也挥散不去。
“我们这次来不是为他!而是为你!”
陆明远示意老莫别瞎忙活,一听人是为自己来的,老莫凝重的脸色突然变疑惑。
“我?我怎么了?”
“今天下午两点左右,你去没去城隍庙支摊卖糖葫芦?”
看着饭碗里泡发的烟屁股,陆明远直击要害道。
隔着一张矮桌,老莫扒拉掉毡帽,挠挠斑秃的头顶,点点头:“去过,不过我没有支摊,一直没开张,最后还是一个小伙子看老头子我可怜,掏钱把糖葫芦全买下来了。”
他说的小伙子就是陈南亭,刚才从外面拎回来的酒跟吃食,也是今天赚的钱买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