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三是送一趟就给他结算一次。

每次他把钱交给潘慧敏，算过路上的开销，潘慧敏就眼窝里发热，鼻尖发酸，心疼他不舍得吃：“你不会要一碗肉丝面？哪有这样节省的，钱是人挣的，有人才有钱，你这样下去会把身体累垮的。”

他有时候也想吃上一碗肉丝面，但一想到三个孩子都要花钱，这碗肉丝面就不舍得吃了。有时候遇到热心肠老板，就会给他把素面换成肉丝面；“人是铁饭是钢，吃不好哪有力气干活？算了，就收你一碗素面的钱。”

索宏升同样仁义：“这哪成，不能叫你吃亏。”

硬是把钱一分不少地塞给老板。

不过一旦回到家，往床上一趟就得睡上一天一夜才恢复过来。

虽然很累，但是他很满足，因为潘慧敏在街道打扫卫生，忙一个月也就三十块钱，他这一趟就顶得上她三个月挣的，一个月能跑上六趟挣的也很多了。于是，金城方圆三百里的货基本上都是他送。送的要么是商标，要么是酒盒，偶尔也有糕点盒子。

当他出门时，潘慧敏的心会跟一路。她基本上能算好他到家的时间，这一天她会等。到了晚上，她不睡，就坐在堂屋的那把破旧的木椅上等。

这把木椅原本被乡政府扔掉的，因为被书记坐过，就被索明君搬了回来。他先给索宏运，索宏运一看这么破，皱着眉头说赶紧搬走，别让白牡丹看见恶心。于是他就搬到索宏升家里，被索宏升修一修还能坐人。

这把木椅就冲着堂屋门口和大门口，大门口虚掩着，她就等着听到大门吱呀一声，然后那个熟悉的身影进来了，她心里一块石头才算落了地。有时候一等就是大半夜。

索宏升不让她等他，他说他路上会注意安全，但是她就是躺到床上也是睁着眼等他，完全是一种潜意识，不由她做主。索宏升每次出门送货都是在保证安全时尽量快一点，路上半点儿不敢耽误。

虽然他是一口馒头，一口素面就着吃。但是他的身体是越来越有劲，脸上明显比原来有光泽。

等他放下筷子一抹嘴准备上路时，饭店老板和食客们都纷纷放下筷子跟着他出来，好奇地看他怎样上自行车。只见他抓紧车把，开始有些左右摇晃，接着第一步先踩着脚蹬上下划几下，越划越快，越划越快，等车子跑成直线时，身子稍稍向左侧偏移，腾出空间，人和车子保持平衡，右腿快速地从前面迈过去，接着屁股落座，右脚同时踏在脚蹬上，顺势蹬车。这时候人车合一，沿着一条直线跑过去，干净利索。身后是一片叫好声。

他停下来的时候，一般都是选择前面有棵树或者其它可以依靠的地方，万一车子歪了，身子可以靠一下。实在是什么都没有，只要掌控好车把，也不会歪倒。

索宏升骑自行车送货越来越娴熟，再重的货，只要能推得动就能骑得走，而一旦车子跑起来就不觉得重了，甚至拖着三百斤的货物跑起来也不觉得沉。有时候还能一手握车把，让一只手歇一会，路上没车辆时还能骑得很快，快到能听见风从耳边飞过去，偶尔抬头仰望蓝天白云，甚至来了兴趣还能哼着小曲。

他路上会遇到各种车子，而最不愿意遇到的是大货车，它们不仅会卷起漫天灰尘，那灰尘或从背后，或迎面朝他直扑过来，弄得他眼睛不敢张开。最开心的是遇到毛驴车，它们会前后衔接成一条龙，赶毛驴车的男人坐在微微颠簸的车板上，眯着眼睛悠悠地唱着地方戏。他会和他们打着招呼，或者干脆放慢速度陪他们一段路，问他们是拉煤还是拉苹果。他遇到多个毛驴车队，他们不是拉煤就是拉苹果。

当无人可以说话时，他会对着身旁的一棵棵大杨树说：“你们站累了吧？要不，我陪着你们歇一会吧。其实我一点都不累。”

于是他就慢慢地骑到一棵粗大的大杨树跟前，准确地将后面的货轻轻靠着这棵大杨树，刹闸、下车一气呵成。自行车牢牢地靠着大杨树，他也靠着这棵大杨树坐下来，打开军用水壶，喝上几口。

这军用水壶还是徐老三送给他的。当时他拿着索宏途给的自行车钱还徐老三。徐老三打开柜门，拿出一只崭新的军用水壶。这只水壶是他当兵复原时部队发的纪念品， 他一直珍藏着。“这么好的水壶，放着可惜了，你路上用。”

索宏升摩挲着这只军用水壶，看着它发出的翠绿而又温润的光泽，自言自语道：“徐老三真不错。”

到了冬天，当大家都穿上棉衣棉裤，他只穿秋衣秋裤，虽然顶着北风，但依然骑得轻松。

这一次是往北两百里的一家香槟酒厂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