八百里加急的紫酥梨染了钩吻,魏帝的试膳官中毒垂危,内宫封锁消息。元宏宣称身体不适,罢朝四日,守在少夷榻前,一目不错地盯着太医们轮番上前,给垂危的少女灌下数十种药汤。
太医署众医官不眠不休四个日夜,才敢向元宏复命,试膳宫女少夷已无性命之虞,但精气耗损,元气有亏,恐会留下隐疾。
少夷醒来,喊了声饿,一勺药粥便送到嘴边。她神智浑浑,被人抱坐起,就着一双略显粗粝的手吃下半碗粥。腹中饥火不再那么难耐,精神恢复少许,她推开粥碗,俯身要拜:“陛下……”
元宏将她按回去,抽了热巾给她揩脸:“都这般模样了,还顾什么虚礼。”
少夷无力抗拒,被元宏喂完了一碗粥。
阎王殿前应了个卯,少夷只是觉得睡了长长一觉,醒来人事依旧,或许更甚。先是棠露羹,再是以身试毒,步步进逼。重毒解心锁,她替小公主挡了毒,便也打开了去往元宏心间的一扇门。
元恂所料不差。
却不知他将钩吻涂在紫酥梨上时,有没有考虑过,万一她没有那样的好运,万一这九死一生只有九死而无一生……
她的命自然没有他的前程重要,恐怕他根本连权衡都不曾有。那个霜降之夜,他在她发间所吟的“秋风何冽冽,白露为朝霜”,只是感慨他自己的情势处境,其实与她一丝一毫干系也没有吧。
少夷看向被褥外自己的双手,视野有些看不大清楚。这天起,她的视力受损,双眼视物模糊。但她不能告诉任何人,尤其在元宏面前。
元宏端起她的脸,眼底柔情似水:“在想什么?”
少夷努力与他对视,尽量从他语气里猜测他的神情:“劳陛下亲临,奴婢惶恐。”
元宏语气莫辨:“朕守你四个日夜,就得你一句惶恐?”
得帝王恩宠,是宫里多少女人企慕不及的事。便是正当宠的贵妃,也不曾得到过元宏这般对待。少夷注定要叫他失望,因为她不想成全此刻东宫某个角落里,那位待废的太子志得意满的模样。
她撇开脸,抽离他的温柔注视:“奴婢不想做耽误陛下朝政的红颜祸水。”
元宏饶有兴味:“这般有骨气,是欲擒故纵,故意叫朕对你欲罢不能?”
少夷轻轻一笑:“不知陛下为何会有这等误会,少夷只是一介身份卑微的试膳宫女,为陛下试毒本就是职责所在,原无需陛下另眼相待,亦不曾有承宠之心。”
元宏默然,神色有些怅意,半晌后起身:“你先歇息,待想明白了再回复朕。推拒朕的女子,你是第一个。”
看了看她苍白瘦削的面颊,我见犹怜,低垂的眼睫覆盖了眼底情绪,冷淡拒绝的模样确有欲擒故纵的意味。元宏是盛年帝王,何样女子宠幸不到,直觉告诉他此地有陷阱,他却没有犹豫,偏要闯入。
被拒绝,他只当是场需要耐心的游戏,或许,她真就与后宫诸女不同呢?他也许久没有尝试用一场耐心去爱一个人了。
他离去时,少夷极想问,他对紫酥毒梨如何看。但她只是试膳宫女,不可过问皇子兴废之事。否则操之过急,他便真要疑她别有用心了。
御膳有毒,与弑君等同。
元宏不信他的恪儿会做这等蠢事。二皇子刚立功勋,地位与前程不可限量,当不会在此关头做下谋逆之举。恪儿如今风头正盛,遭人妒忌,这罪魁指向何人,不言而喻。
元宏禁谈此事,便也无心调查,终归是些亘古不变的父子兄弟相残的戏码,皇家至亲骨肉衔恨而生。元宏做皇子时看厌了听厌了,如今久居帝王至尊之位,便不想再见类似的戏码在自己的骨血间上演。
他脸上阴郁,将案上请废太子、请功封赏、祥瑞屡现等一众奏本尽皆拂落。便是元恪的亲笔奏疏也懒得多看。
帝王心,猜忌总是趁虚而入。纵是亲生父子,也未尝没有隔阂。
元宏对一众皇子皆冷淡下来,朝臣们深感上意难测,雪花般请废太子册立新储的折子也都消停下来。但朝臣们并不寂寞,元宏寿诞将至,旧齐余孽已平,要宣扬吾皇的功绩,今岁的过法必须不同往年。
少夷渐渐适应了几近失明的日子。
元宏忙于政务,未再来找她,恐也是等着她心思活络,肯接受帝王恩宠,再传唤她吧。这对于养病的少夷来说,倒是难得的闲暇。昼夜对她而言并无分别,便总趁着夜里旁人入睡后,她四下走动,以熟悉方位路程。因她掩饰得好,尚未有人察觉她失明,试膳宫女的职位便