灌举之山,洛水出焉。
暗卫早已沿河潜伏,几名亲随缀在两个容仪清俊的公子身后,彷如踏青的贵家少年。河风抚岸、旭日明媚,抟风却有纵身跳河的心念。漫步河岸一个多时辰,除了遇见四五波郊游踏青百姓、三两谈情野鸳鸯、一群行脚商贩,再无其他人影。陆兄及那画中女子半点出现的征兆也无,嬛嬛也不见来救他,那两蠢货属下更是消失不见。抟风心中一片苍凉。
摇扇漫步的元恪终于不再沉默,转身冷眼,收拢折扇:“你当真于此地见的她?”
抟风收敛苍茫的小眼神,甩袖扇风:“公子你想啊,萍水相逢,尽是他乡之客,那万一她只是来此游览风景,看完了便回乡了呢。有个成语怎么说来着,对,刻舟求剑,那剑已经不在这了啊。”
不知是否被说动,元恪紧抿唇角,目中神采转黯。
抟风怕他又作妖,眼光一转,恰见不远处有座庙,热忱提议:“不如去庙里拜拜,求些许萍水相逢的缘分?”
元恪沉吟不语,少夷早已不在,怎可能再逢?明知见不到,却心存侥幸,渴盼着,哪怕只是同她长相肖似的女子。
终究不可能,元恪心灰意冷,便要掉头回宫,抟风却越过他,大步往野庙行去。抟风深知这帝王阴晴不定,回去就得被他做了水煮鱼,能拖延一时是一时。元恪微微眯眼,望了望那庙宇,神情冷漠,衣摆打了个旋,脚步竟是跟了上去。
村肆神庙不甚大,匾上刻着“娘娘庙”三字,正院便是主殿,未见人看管。抟风想讨口水喝的愿望落空,一刻钟便能里里外外逛个遍的小庙,并不能拖延几时,他万般沮丧,自暴自弃地择了香坛一角大不敬地坐了。
亲随装扮的护卫将庙里检查一遍,才请元恪入内。元恪不睬抟风,径往殿内去。殿上一座丈高的神像立于莲台,身披红缎福帷,户牖洞开,因河风昼夜吹拂,那福帷披风一角被掀起,正遮住了神像头部与上身。
元恪令随从揭下披风,随从踩上莲台,搭手掀了福帷,大幅披风落下,露出神像真容。元恪立在莲台下,昂首视线甫一触及,目中震动,脚步不由后退半步,旋即再上前两步。
殿外抟风注意到里面动静,歪着身子探头一看,就见元恪僵住的身形,他循着望过去,原来是神像啊,神像!抟风一屁股弹起来,撞进殿里,同元恪一起仰头惊呆。
柳叶渡口,一架简陋木棚下,几名船夫吃瓜消渴,唠些地北天南事。谈兴正浓的汉子忽然噤声,朝其他人打眼色。另几人回身看去,便有人惊掉了手里的瓜。
一名长衫儒生笔直朝船坞走来,一副熟门熟路的派头,还领着一名绝色女子。有生意上门,按说应该欢喜迎客,但船夫们却一眼认出这儒生前段时日来过,租了船,落了水,十有八九葬身鱼腹,没想到竟没死成。这来势冲冲的劲头,怕是寻仇来了吧?
有人暗地里抄起家伙,只待那儒生闹腾。
“船家。”儒生踏上船坞领地,进到棚下,径直走到当初收他船资的林好汉跟前,伸手探向怀中。
不好,被认出了!林好汉右手也探入柳木桩后,摸上了刀柄,紧紧握住。
那跟在儒生身后的美人丝毫未察觉杀机四伏,只微笑着,看看这里的木桩,望望那里搁浅的船底,身姿曼妙,流盼妩媚。涉足荒野,毫无防范,集风韵与蒙昧于一身,越打量越叫人骨酥心动,简直是压寨夫人的不二人选!且待解决掉这个碍眼儒生!
儒生自怀里掏了一阵,掏出一个布袋,扯开袋口倒出几文钱,托在掌心递送过来:“船家,租一条船,没涨价吧?”
木桩后握刀的手颤了颤,林好汉定了定神,确定这冤大头不是故意消遣他,念头急转,伸手接了钱,一脸平静吩咐其他正准备拔狼牙棒的兄弟:“点条上品好船,租给这位客官。”
儒生忙不迭感谢,转身欲随船夫领船去,又回头看向林好汉,歉然道:“船家,这船,检修过吧?”
林好汉再度摸向柳木桩,一脸镇定应答:“客官放心,本坞客船,半月检修,质量保证!”
听闻这话,儒生若有所思,点点头,不再作声。
船夫自芦苇丛推出一条舴艋舟,询问客人要渡往何处。
儒生淡淡道:“凫雁翱翔,洛水生泱,何处皆可去,小生自来摇橹,无需船家费心。”
船夫没听懂前半句,也懒得多管,待两位客人登船后,解了船桩绳索,推舟入水。
舴艋舟灵活轻便,很快驶离船坞。嫏嬛坐于舟头,欣赏河景,心旷神怡