画像里的人实在无从判断其年纪,高矮,胖瘦,只有一具冷冰冰的面具。子期竭力想从那露出的眼睛里判断是怎样的人,但画像太潦草与拙劣,两只眼睛的神色全然不同,一只眼如同暴戾的孤狼,充满了嗜血与杀戮,另一只却如温顺的鹿,透着善良的光色。两只完全不同的眼睛隐藏在同一具面具下面,让人无法想象那是多么矛盾的一张面孔。
好在戴面具的人不会太多吧。子期将画像点燃,看着火舌打着卷儿一点点吞噬掉纸张。穷奇说了靶子是在德鲁国。自称为王的面具人。有很长的路要走。
“如果你不完成任务,你的姐姐就要死。”
子期不知道姐姐怎样落到了宫廷里。但她确实在角斗场上看见过子瑜。她不知道姐姐到底经历了什么,为何没有在凤来?凤来究竟出了什么事情?但她从穷奇平淡如风的表情中看得出他是很认真的,就跟他解剖人体时的认真一样。
子期压抑住涌上心头的针扎般的不安,她甚至没有问穷奇为何知道她的真实身份。她不相信癞子头他们会出卖自己,但没人能从穷奇的刑具中幸存下来,要是那样的话她宁愿癞子头他们供出自己。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,眼睛直视着穷奇。
“我会做的,不要为难别人。”她用了别人两个字,而不是姐姐。
穷奇很满意子期的回答。“你不会令我失望的,你跟我很像。三个月。”
子期选择走水路。
实际上也没有陆路可以走了,大悲河的泛滥彻底淹没掉了原来的狭隘的石桥关,国与国间连结的陆运纽带。
这是一条走私用的双帆商船。船身看起来破旧,但最近用了铆钉跟铁板层层加固过,正当子期冒出’这船像个大粽子’的念头来时,满脸褶子的船副过来驱赶她。
“哪来的小乞丐,离我的船远点。”他的双手像海里的礁石一样粗躁,茧子像海蛎子的壳。
“我不是乞丐。我想在船上找一份工作。”子期知道自己可以轻易的躲闪掉他的大手,但还是忍住了。她知道自己必须善用伪装。除了穷奇,没人认得她,知晓她的目的。他可不想哪个喝醉酒的船员满世界吆喝着,“嘿!瞧瞧我们船上最优秀的刺客!她要去拿铁面之王的人头喽!”
“嘿嘿,一份工作?”船副露出残次不齐的黑黄色的牙齿,开始调侃子期。毕竟船员的生活单调乏味,除了妓女和酒能令他们开怀大笑,其他时间就跟躺在棺材里的死尸是差不多的,恐怕更糟,因为那里的棺材是不动的,而船棺材是动的。“你想找怎样的工作?”
“我可以保护你们不受海盗的掠夺。”子期盯着船副的脸看,她怀疑他脸上的痕迹不仅是风浪留下的。
船副哈哈大笑起来,子期的个头恐怕只到他的胸口,这样的孩子的大话让其他听到的船员也笑了起来。
“很不错。不过我们用不上一个小丑来逗乐,那样我的船员就没了力气,桨都划不动了。”船长走过来,他身形比船副还要魁梧一些,肤色跟其他人一般无二,跟船的桅杆的颜色差不多。
“我会煮饭,打杂,清理。我以前在屠宰场干过活。求你让我上你的船吧,我什么都能干的。”
“为何要离开周都?”船长的眼神变的尖锐起来
“因为这里没有活路。没有能吃的,也没有工作。”子期眼睛不眨的回道。
这时一个缠着白毛巾样的船员凑在船长耳边嘀咕了几声,船长回转头来,用更凶狠的目光看着子期。
“哪里都没有活路,但活着,总的行路。我这边少个厨房打杂的,也许能用得着你。”他看到子期露出欢喜的表情,“我可先警告你,要是你偷懒,或者偷其他人的东西,我保证会将你丢到河里去。”
他们在夜里起航。船舱里堆积着成箱的酒水,还有瓷器,还有丝绸金帛,更多的是山椒辛料。厨子絮絮叨叨的说着,“这年头走私可真不好做,比海沙里淘金还难了。四处都在打仗,物资倒是好卖,但官府现在变了脸,以前可以用钱疏通,现在直接冠上卖国通敌的帽子,是死罪了。再加上这大悲河水灾不可捉摸,风大浪大的,真像是把性命栓在了船桅杆上,说断就断。。呸呸,我这乌鸦嘴,你赶紧去趟甲板,我好像把一只活鸡忘在上面了。”
子期上了甲板,她没花多少功夫就找到了那只别捆绑的结实的鸡,这可怜的鸡连叫声都没出一声就被子期拧断了脖子。那鸡的眼睛里除了黑漆漆的,什么都没有。就跟这大悲河的水一样。她回眸向着渐渐远去的周都看去,那里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尸体,漂浮在时光的河里,冰冷,毫无生机。她的眼眶很快的噙满了泪水,父亲就是死在了那里,姐姐就是被囚禁在那