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不是假话。
叶辰星没有原主完整的记忆,只能从旁人的只字片语和对待他的态度里粗略勾勒出原主的形象——一个脾性不小、张扬肆意、没太多心机城府的纨绔子弟。
在信息缺失的情况下,叶辰星的判断其实是从结果反推,并没有站得住脚的根据。
“幕后之人了解叶辰星”,确实只能说是他的一种感觉,或者说,直觉。
但这也是最合理的。
而对于叶辰星堪称敷衍的说辞,陆玄晖一瞬间露出了深思的神色,转眼又隐去了。
他抬手作了一揖:“多谢世子解惑。”
没有质疑,也没再继续追问。
仿佛在这一瞬间他就变得愚笨起来,以至于完全忽视了叶辰星话语间的矛盾之处。
但能年纪轻轻就成为大理寺少卿的人又怎会愚笨呢?
叶辰星想,也许他只是在用这种的方式告诉自己,他无意探究他的秘密,他可以保有自己的秘密。
尊重、克制——这是叶辰星读出的潜在信息。
他不确定。
也许,对方其实从未相信过他的说辞——不是没有这个可能。
毕竟内侍有异,只是自己的一面之词。
而且,自己本身就有说不清的地方。
空口无凭,又疑点重重,对方似乎没有信任他的理由。
也没那个必要。
叶辰星迟缓地转动了一下眼珠,思绪飘荡不定。
理智告诉叶辰星,他不该想这么多,毫无意义;然而,他根本没办法控制自己不去想。
他总是想很多,也总是习惯把事情往最坏处想。
叶辰星的情绪不可遏制地变得糟糕起来。
他有点想吐。
叶辰星用力攥紧了拳头,指甲深深嵌入掌心。
清晰的刺痛感让他恢复了一点冷静。
他缓缓吐出一口气,强行拉回了逐渐走偏的思绪 ,将注意力集中到原先的问题上:内侍引他来望仙楼的目的是什么?
他尝试把自己带入原主,冷静剖析:
“以‘我’的性情,被好奇心驱使来到望仙楼,费力爬到顶楼,结果看见的只有一个提灯的人和门窗封闭的破楼,没有任何有趣和特殊的地方。
期待落空,‘我’很失望,甚至产生了被愚弄的愤怒。于是,在这里的另一个人就成了‘我’宣泄情绪的对象。
这时候,作为被迁怒的对象,你会怎么做?”
最后一句,他问的是陆玄晖。
陆玄晖顺着叶辰星的话思忖片刻:“大抵是听之任之罢。”
叶辰星点点头:“按照这样发展,不出意外,‘我’的愤怒很快就会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平息。
但偏偏这个时候,羽林卫出现了。
‘我’本就怒气未消,又被当作装神弄鬼之人盘查,自然更加愤怒。羽林卫就成了现成的出气筒。”
“出气筒”对陆玄晖来说是个新鲜词,不过顾名思义,倒也不难理解。
他自然地接过话:“羽林卫或能忍一时之气,晖大抵是无法坐视不理的。”
“所以,有人想要挑起你‘我’之间的争端?”叶辰星眉心拧了拧,“会是这样吗?”
他摇了摇头,自己否定了:“如果只是为了这个目的,不必如此大费周章。”
他近乎冷酷地想,一个活着的、安插在宫里的暗桩的价值远高于此,但事实却是他被舍弃了。
有什么被他遗漏或忽视了吗?
叶辰星仔细回忆此前发生的一切。
梅林、陆玄晖、望春亭、嘉柔公主、太液池、萧钦梧、望仙楼、……
有内侍插手痕迹的:梅林、嘉柔公主、望仙楼。
这三者的共同点……
叶辰星蓦地看向陆玄晖:“是你。从始至终,这幕后之人的目标就只是你。”
他的声音很轻,却笃定非常。
陆玄晖眸光微动,眉宇间罕见的带上了几分迟疑。
隔了一会儿,他问:“世子为什么会这么想?”
叶辰星侧过身,沉默地眺望远方。
太液池上的花神灯已然全部亮起,在黑沉的天幕下灿烂的绽放,一副锦绣璀璨之象。
有风从他耳畔呼啸着而过。
他听见自己说:“因为内侍一直跟在我身边,所以发现内侍不对劲时,我下意识觉得他是冲我来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