暮年的盛纮躺在床上,回想自己这一生:从二品荣休,儿子争气,女儿高嫁,盛家的门楣在他手里撑起来了。照理说,人生至此很该知足了,可人老了总是想得多些,有些事情想起来总是遗憾。每每看见明兰对他客气又疏离,却对着老太太撒娇卖乖的样子,心理总不是滋味儿。当初到底是亏欠了她们母女。还有墨兰,只恨自己没有早日看清林氏的虚情假意,生生让她耽误了这孩子…这样的事情越想越是惋惜,若能重来一次,许多事情是否能有回寰的余地?
盛纮困倦地合上了眼,陷入沉睡…翌日清晨,就被大娘子咋咋呼呼的声音吵醒:“哎呦官人,不是说好了今日去我哥哥那儿辞行吗?你怎的还不起身?”
“ 辞行?辞什么行?不对啊,大娘子怎么这么年轻?这屋里摆设怎么像是当年还在扬州时的情景?扬州、辞行,难道老天爷真是让我重活一回?”短短一瞬间,盛纮的脑子里闪过无数念头。
大娘子见他不动,又催了一回。
“哎哎,知道了,这就起!”盛纮回道。
他在心里默念:“感谢天爷呀,既给了我这次机会,我必会好好珍惜。”
颠簸的车厢里,大娘子试探着靠向盛纮的肩膀,动作里带着些扭捏的娇羞。盛纮被这冷不丁的动作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,不自觉地避了一避。
“怎么?官人这是嫌弃我了?是!我老了,不及你那心尖尖上的林小娘,惯会使狐媚手段的…”大娘子有些生气,嘴里也开始念叨个没完。
听着大娘子的埋怨,盛纮猛地想起这一路心神不宁的原由。“坏了!上一世这个时候,就是因为和大娘子去往润州辞行,家中无人,导致奴仆慢待,卫小娘母子俱亡…”
“停车!冬荣过来!”
大娘子被盛纮这突如其来的吩咐唬了一跳,以为自己又招了主君不快,连忙闭上了嘴巴。那速度,像是再不收敛,下一刻就要被扔下车去。
盛纮此刻顾不得看大娘子的反应,急声吩咐冬荣去前面镇子上再雇辆马车,这就要往回赶。
大娘子一听急了,“主君,这是怎么说的?不是说好去跟我哥哥辞行吗,怎的就要回去?”
“大娘子自去吧!我想起还有些重要的公务未及处理,很是紧急,必得回去才行。大娘子替我向舅兄赔个不是。”
大娘子还待再说,盛纮已急下车去了。
扬州盛家宅里,卫恕意的叫喊声已渐渐低了,气息也开始变弱。满屋子丫鬟仆妇眼观鼻鼻观心,愣是无一人找人帮忙,只小小的明兰和小桃急得团团转,眼泪和清涕流作一处。未关上的窗户里透进阵阵寒风,本就清冷的顺意居此时更是一片惨淡。
“无宠之人落得如此下场也是该当”,望着床边伤心欲绝的明兰,卫恕意心里第一次生出后悔与不甘,“早知不争也是如此结局,何故明哲保身至此,害苦了明兰和腹中的孩子?”
正当卫氏放弃挣扎之际,外间传来“主君归家”的通报。
“主君他,回来了?”
“恕意,我带了新的稳婆和千金圣手回来,你安心生产,我就在门口等着好消息!”
听闻此言,希望之光重新聚集在卫氏眼中,失去的气力也渐渐开始回拢。
在稳婆和大夫的合力协助下,折腾了半日,新生儿的啼哭总算响起。
“恭喜主君!娘子给您添了位公子!”
盛纮接过稳婆怀里的襁褓,小小的婴儿脸上还带着些胎里的膏脂,却隐隐能看出眉眼之间与他有些相似。听着幼子因难产而有些微弱的哭声,盛纮心里生出些后怕,“这么好的孩子,险些又断送在林氏手里!”
“恕意,着实辛苦你了。”
卫恕意看着眼前抱着孩子的男人,第一次觉得,他可以不止是自己的主君,也可以是夫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