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明，烟雾缭绕。

自青峦山东侧五年前一场无名大火之后，城里禁烧已经实行了多年。人们只允许在江边划定的安全区域祭奠亡故的家人，远远地就能看见火光。

程岁岁从上海回来就直接回了家，此时跨下父亲的电摩托后座，提着大包小包，带着熬夜后的眩晕脚步虚浮地跟在父亲后面，深一脚浅一脚，跋涉在江边湿润的泥土里。

清明总是会下雨，天边黑着不见光亮，空气也是湿漉漉，在后座坐一路就能沾了一头的水汽。还未靠近，空气中就飘散着大片的烟雾，白灰色，不小心深吸一口就能咳嗽半天。

“老爸，这就是不完全燃烧的恶劣产物，我眼睛都熏得睁不开。”程岁岁用力眨了好几次眼睛，才将将压过眼睛被烟熏的酸痛感。

“别站在下风向，走这边，到那带着小孩的老夫妻边上去。”程父拿着长烛和纸扎有经验地躲着刚燃起的烟堆，微低着头捂着口鼻，向着老夫妻所在的土堆平台快速迈步。

程岁岁亦步亦趋，拿长发横在鼻间充当屏障躲着烟雾，还小心避让着地上已焚尽的香烛和纸灰：“这也烧得太密集了些，差点无从下脚。要是不小心踩倒了不得霉三天啊。”

尤其是现在离鬼门大开没两个小时了，人魂不稳，程岁岁根本分不清面前的究竟是活生生的人，还是前来取钱吃香的故人，生怕踏了“谁”的饭桌，和“谁”打了招呼。

是了。程岁岁从小长在红旗下，生在春风里，根正苗红好青年，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。谁曾想25岁生日零点一过，就在自家客厅看见了故去五年有余的奶奶，正温柔慈祥地拍着手给她庆祝。程岁岁被吓得差点没把生日过成祭日，几乎要和奶奶排排坐鼓掌去了。

程岁岁慌忙拉过父亲，讲了自己所见。程父将信将疑，询问奶奶的穿着和位置等等，只见岁岁一边盯着空气一边流畅地比手画脚。却不料程父沉默许久，那套衣着打扮乃至双脚着的绣花鞋，都和奶奶入殓时父亲和祖父亲自挑选的分毫不差。

程家祖上是有道观的，应是辉煌风光过一阵子，只不过无人能继承衣钵。岁岁的父辈和祖父辈也不过是比常人略懂一些风水和忌讳，真要让去出山指点指点却也说不出什么门道来。本想着这一门手艺可能就此断了，因此有了程岁岁之后，再也没想着生个儿子来延续家业，如今就岁岁一独生女。

如今得了这消息，老家多年不见的叔叔伯伯都踏破了家中门槛，想见见程岁岁。

程家太爷领着人在祠堂开了大会，在祠堂宣布岁岁继承了先祖的“鬼瞳”，还颇为严肃地带着众人沐浴敬香。

当天，程岁岁看着祠堂里人影幢幢，少说有百名程家人，用祖传的丹凤眼对着她笑，她却压根不敢和父亲祖父提起，实在是害怕得厉害。

说来也奇怪，这程家少说四代人，接近百年也没有出现过什么阴阳眼的孩子，不知道是触了什么关窍。

而程岁岁这一出在亲戚中出了大名，小辈们称她为“鬼瞳姑姑”，听得少女程岁岁猛翻白眼：我堂堂都市丽人怎么能有这种这种外号！

而她程岁岁开了阴阳眼之后，却不知怎么关。还是太爷寻了家中典籍，教她障目的法子，以免天天“见鬼”。

“岁岁啊，你这障目平日尽量不开，要开也得尽快使用。”太爷当初终于寻得障目之法后，抚着程岁岁的脑袋，轻声叮嘱，“书中说，你这阴阳眼若是频繁开关或使用，会阴气入体，损你生气。听懂了吗？”

而后程岁岁便跟着典籍，学了点鸡毛蒜皮的功夫。五行八卦她实在参不透也记不住，只能当个混不吝。

后来父亲的老友陈叔听说她有点本事，就聘了程岁岁到玄武山上班。山中精怪多，再不成也有泰和观庇佑，闲来无事抓抓邪祟，也算是对口。

*

到地方了，程父蹲下身捏按土地，找到一处土较为松软的，把两根大红烛稳稳插在上面，先点燃红烛，再用红烛的火焰点香，点着后将香的顶端朝下至青烟升起，随后分了程岁岁三根。

程岁岁随着父亲一同三拜。“奶奶，七月节我和老爸来看你啦，多多的钱拿去打麻将哦！”礼毕插香，但这回程岁岁并没有看见奶奶。

程父看着岁岁，眼里期待地问：“奶奶她来了吗？”

“没有，”程岁岁拍拍程父的肩，“兴许还没到时间，这才下午呢。”

程父有些遗憾，但也微不可见地松了口气。程母向来不支持丈夫偶尔搞些殡葬生意，和婆婆生前的关系也欠佳，因此每每缺席