琵琶“咚”的一声落地,惊醒了昏睡的如如,她急忙问小宫婢现下是什么时辰,得知早已过了约定的时间,她懊恼不已,怎么就睡过去了呢?
没有多耽搁,她在晦暗的夜色里跋涉向约定的佛窟,四处寻找,不见约定之人。他一定以为她不守约,对她失望了。
如如枯坐在沙土堆积的块垒上,一直等到天明。
桑伶洲没有来。
此后数夜,她每次都到佛窟外提前守候,仍然不见等候的人。
她失约了一次,他便不再原谅她了。
没有了练习跳舞与弹奏琵琶的心情,在无尽的煎熬中,她决定寻到他,当面道歉,向他传达自己的懊恼悔恨。
可是桑伶洲仿佛失去了踪迹,她遍寻不见。所有地方都寻过了,只剩一处。
近午时分,如如前往太后行宫问安,大宫女说太后未起,长公主可以稍作等待。看来桑伶洲没有来给太后弹琵琶,不知为何,如如稍微安下心来,即便依旧不知他的下落。
大宫女出殿去了,如如既然是来给太后问安,便决定等一等。每日都在等待,好像她的生命已经停滞在了等待环节。她安静地候在太后寝殿外,一刻、两刻……半个时辰过去,殿内有了窸窣声响,她站得腿酸,大着胆子走入殿内,想要隔着一段距离向太后问安。
通透轻纱笼着一张精美大床,如如猝不及防撞见两个交缠的身躯。她愣了愣,片刻懵懂后,忽然顿悟,血液涌上她的脸和脖子。想要转身回避时,纱帐半开,她认出了长发垂散衣襟敞开的人,与在乐府寮院时相同,又不同。头脸上的血液凉却,她忘了回避,僵立在床帐几丈外。
她的神祇,不在了。
不该看下去,不能看下去,她想离开,腿僵了,不听使唤,跌在地上,撞倒了什么,她没有去将东西扶正,爬起来一鼓作气跑走。
这个世间没有神祇,只有魔窟。他是魔,来诱她的魔。永泰公主在这一刻领悟并成长,成长势必带来锥心的痛楚。真相是一把利锥,把心口凿了一个窟窿,找不到可以堵上的东西。
她一路跑过回廊,跑过无数个转角,撞到无数个宫人,直到逃进属于自己的小角落,扑上自己的小床榻,有什么东西硌到她,偏过头,看到横在枕榻边他的琵琶,她抓起琵琶,砸去地上。
刺破宁静的响声回荡在殿内。
桑伶洲拂开帷帐,忽然坐起,冰凉的眼神捕捉到逃走的背影,他呆了一霎,猛回头,胸膛起伏:“为什么放她进来?”
枕上的女子慵懒起身,丰腴双臂搭上他脖颈,宵尽后的残妆依然娇媚万千:“小孩子家不懂规矩,哀家怎好跟她计较。”玉指抚上他额角的伤疤,以满足的神态惋惜道:“当初何必那般倔强,让哀家失手伤了这张脸。”
桑伶洲躲开她的触碰,沉着脸走下床榻,捡起衣衫穿上,背对着魏国至高无上的女人:“你故意让她看见,让她看清桑伶洲是怎样的人。”
高善见侧着身子,手臂支着头:“你是哀家的人。”
桑伶洲面目阴沉,走向殿外,正午骄阳销声匿迹,乌云不期而至,雷声在行宫上炸响,骤雨从檐牙上滚落,他一步踏入雨中,密集的雨滴冲刷头脸与身躯,却洗不去染上的污秽。他是堕入泥淖之人,岂是一场暴雨能洗涤干净。
如如躺在床上四天不吃不喝,小宫婢把眼睛哭肿了,只好去找桑伶洲。桑伶洲站在殿外,如如五感已模糊,隐约知道他来了,聚起所剩不多的力气,对小宫婢道:“琵琶……还给他……”
小宫婢哭哭啼啼,取了琵琶送到殿外,桑伶洲低头接过断弦开裂的琵琶,摩挲累累伤痕,眼中哀伤浮起,旋即湮灭:“桑伶洲一介优伶,实属贱籍,公主纡尊降贵本是错误,迷途知返为时未晚。桑伶洲告退,请公主保重。”
如如听见了他的话,以及他离去的脚步声。
之前都是错误,他让她迷途知返,却不知迷途有多远,蓄了许久的泪终于落下来。
不该再继续沉迷,如如要忘掉乐舞琵琶,开始进食。
不久后,太后礼佛结束,队伍启程回宫。如如坐进马车,掀开帘子,最后看了一眼远方幽静神秘的佛窟。那些沉醉的夜晚已然逝去,再也不会有。可又恰恰是那些约定的夜晚,在她心中埋下乐舞的种子,总有一天要生根发芽,只是当时她并不愿去想,只想斩断过往。
宫里熬过了风寒时疫,一切恢复如旧。永泰公主变得安静了,曾经一派天真烂漫的少女成长为眼神沉静有了心事的姑娘。她极少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