全江州都知道了左司马娶妇的喜事,幕府以大将军为首,大小僚属纷纷前往温宅贺喜,施管家忙得不可开交,礼钱收到数不过来。
钱凤对温峤娶亲不声不响的做法十分不满,很是埋怨了一通,认为温峤没把自己当朋友。施管家从中斡旋,表示自己也是最后一刻才知道新婿就是老爷,没办法啊,名士就是喜欢做这种出人意料的事。
亏他依依不舍送走新妇,新妇的七香车在江州城绕了一圈,又绕进了温宅,在施管家整个人摸不着头脑时,他看见自家老爷一身喜服,弄了个团扇挡脸,他当时就回不过神来。可怜他一把年纪,情绪起落没个铺垫缓冲,在老爷身边不是惊喜就是惊吓。
虽然遭受一番不小的折腾,素盏姑娘嫁入温宅,老爷不依常理娶了她,施管家还是很高兴的。老爷平日心思藏得深,他都没看出来,原来老爷早就打算自己娶素盏了。
这桩喜事,在江州城传得沸沸扬扬,尤其花烛夜“温公却扇”的趣谈,被人津津乐道。
新婚翌日,温宅丫鬟仆人都在喜房外贺喜,老爷夫人给每人都备了一份喜钱。
小潋从夫人手里领到喜钱,心情很是复杂。素盏的身份变化,每一步都不在她的预料,而老爷的想法,则更是难测。
小滟单纯很多,觉得素盏从孤女到夫人的发展是必然,她要是个男人,也会喜欢素盏,不惜一切娶她回家。
素盏做了温夫人,着手打理温宅一应事务,施管家顿觉轻松不少。府上有了女主人,许多事情开始井井有条,债务一点点清算,尤其温峤的衣着饮食都由她一手操办。众人觉得,成婚一个月来,老爷生生被养胖了一圈,就连那乖僻的性子都圆润了不少。
从前,温峤独自窝在书房,一待便是深夜,或是将自己漂浮在江上,让下属们暴晒在太阳下干等,如今这些场景都不见了。府上庭院处处可见温峤携爱妻漫步闲谈的身影,庭院没了新鲜去处,便逛江州城集市,厌倦了市井,便往江上渔船扮渔公渔婆。
郎情妾意冲淡了官场硝烟,温峤放松了对江州财政的掌控,账务混乱的江州商贩与官员们得以喘息,弹冠相庆的同时感慨,原来治一个酷吏最好的办法就是给他娶个老婆。
温峤躺在渔船上逗弄一只鸬鹚,鸬鹚神态倨傲不予理会。见他这般慵懒无为的模样,素盏放下鱼篓,到他身边,替他松松懒骨:“夫君可知幕府那些人都说你什么吗?”
温峤一弹鸬鹚小脑袋,鸬鹚不满瞅他一眼,振翅飞走:“说温泰真沉迷女色,荒废政务,在幕府难以担当重任,不足以胜任左司马一职。”
素盏望着他叹息:“既然夫君都知道,为何还是这副慵懒样子,给他们把柄污蔑你。夫君不知道他们针对你,为的是前段时间你查他们太严么?一旦大将军撤了你左司马一职,他们就再无忌惮,一定还会搜罗莫须有的罪名,将你定罪,让你不能翻身。倘若大将军不再信任你,你在江州城便岌岌可危!”
温峤轻轻一笑,捏住她的手:“夫人担心温峤性命不保?”
素盏抽回手:“你如今可是有家室的人。”
温峤探身舟外,撩起一串水花,波光若珠帘。几个月前,她被他从那片波光里救起,而今时今日,她已是他的妻子。人生境遇何其诡谲,又奇妙到令人心醉。
他对着江水里的倒影,说道:“温峤舍弃性命,也要保夫人平安。”
素盏看着他的侧容,缓缓依偎过去:“你要活着。”
抟风夜里摸去厨房偷吃,总能发现丰盛食材,吃得他忘乎所以,终于被方厨娘逮住。
“你这偷吃贼!食材总在夜里减少,老娘还以为是野猫蹿进来!连给老爷的鹿茸鸡汤都吃!”
“不就是一碗鹿茸鸡汤嘛,人家才尝了一小口,这么小气!”
“这是给你吃的吗?施管家交代下来,每晚给老爷炖滋补养身汤,好让府里早些添丁进口。你尝什么尝!”
“骗谁呢!吃一碗汤就能添丁进口,哼,欺负我不知道嘛?”
“你将来娶老婆了就知道。走走走!赶紧走,不许再偷吃!”
抟风气鼓鼓的,被从厨房赶出来。方厨娘收拾完偷吃现场,盛一碗鹿茸鸡汤,送到老爷书房。
温峤接连几日在书房熬到深夜,一堆江州物价账簿摊在案上,他手抵眉心,思索物价异常的缘由。方厨娘送来的补汤搁在另一张案上,被他彻底忘记。
抟风潜在窗外,朝内张望,眼见汤碗上的热气逐渐消散,心中大感焦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