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无忌敲响禅房门,语声恭敬:“法师,可曾歇下?”
房中灯火透窗,昙印不波不兴的嗓音传出:“贫僧静候施主已久,请进吧。”
宋无忌整了整衣袖,推门而入。
伽蓝寺住持的禅房是间结构小巧的精舍,布置简单而雅致,经书堆积,书画满壁,檀香盈室。
昙印已换下袈裟,搁了念珠,仅着褐色常服,愈显身量修长,相貌轩昂,见来客而起身相迎。
宋无忌双手合十,行了一礼:“法师知晓弟子要来?”
昙印还礼,神态端严:“神君入寺两日,定有见教。贫僧忙于佛事,未曾招待,祈望见谅。”
宋无忌执弟子礼,忙道:“不敢不敢!入了山门,便当礼敬三宝。法师慧眼,弟子夤夜造访,确有劳烦法师之事。”说罢呈上灵签,“请法师为弟子解签。”
昙印接过灵签,双目扫过。
“神君所求何事?”
“此身命数,几世位列九阙仙班。”
昙印微微阖眸,沉吟片刻:“神君命数,凡尘焉可解。若依签文,当按捺心性,切莫妄为,凡事待时至可也。”
宋无忌请求详解,昙印以佛法论道,旁征博引,听得宋无忌心生敬佩。
“多谢法师。”畅谈一番后,宋无忌对自己一望无际的灶君生涯才算看开些。
告辞时,宋无忌袖角一漾,一缕青烟浅雾滑出袖口,袅袅升入禅房,灯火照彻下犹如透明。
昙印送走灶君,返身入禅室,趺坐蒲团之上,闭目打坐。一室佛灯,暗香渺渺,青烟浮动,静谧半晌,昙印开口:“女施主,所为何来?”
青烟凝滞了一下,飘至昙印跟前,化作白衣女子,正是嫏嬛。
“来求法师解签。”嫏嬛坐到昙印面前的蒲团上,递上灵签。
“上上签”在昙印指间现出原本面目,复原为最初求得的下下签:因名丧德如何事,切恐吉中变化凶;酒醉不知何处去,青松影裏梦朦胧。
嫏嬛盯着昙印一举一动,自己的精心修饰在这个僧人面前无所遁形,果然是个棘手的人。
昙印解道:“此签乃寒鱼离水、败德招凶之象。女施主当谨慎施为,顺应天道,不可逆天而行,方能禳灾保安。”
嫏嬛眼中淡淡一笑:“何为天道?”
昙印手结如来印:“天之大道法则。”
“我心便是道,我性便是法。”
“我执为根,生诸烦恼,若不执我,无烦恼故。”
“五蕴诸法,三界六道,因缘情障,生生不息。”
“我执,他执,众生执,寿者执,破四相可成佛。”
“我不成佛。”
昙印将灵签放于蒲团下:“一切有为法,如梦幻泡影。修行不易,愿女施主早日回头。”
佛法说不动嫏嬛,她凝视昙印:“法师呢,可曾放下我执?”
昙印不答,眉头几不可察地拧了拧。这时,禅房外有人喊道:“师父不好了,藏经阁着火了!”
昙印蓦然一惊,匆忙起身,撇下嫏嬛,疾步出了禅房。
嫏嬛走向经案,取出袖中鱼碗,红鲤鱼瞅准贝叶经上盘放的一串佛珠,飞身啜咬,将一粒佛珠牢牢含住,扯动整串佛珠,跃回琉璃碗。嫏嬛含笑,袖了佛珠,收鱼出门。
有了昙印佛珠在身,光障禁制此际如一道无形光影,嫏嬛穿梭而过,毫无阻碍。
藏经阁陷入一片火海,映红了半座伽蓝寺。
放火归来,山貘带着一身烟熏火燎哒哒奔入林中,剧烈喘气:“好危险,差点把俺烤熟了。”
嗅着烤貘的香气,红鲤鱼流下一缕口水:“已经熟了。”
“会说话的鱼,妖——”
红鲤鱼对嫏嬛道:“丑八怪晕过去,我们就吃烤貘吧?”
山貘求救般望着嫏嬛:“恩公,俺已经报恩了吧?”
嫏嬛大度道:“不错,你做得很好,知恩图报,不沾因果方能修得大道。我再问你,谁告诉你们吃了昙印肉能增长修为?”
山貘战战兢兢:“不、不能提大王的名字。”
“大王?为何?”
山貘畏惧不已:“大王神通广大,一旦提及,大王便能感知。”
无论嫏嬛如何追问,山貘都不肯透露更多。山貘受命火烧藏经阁,完成了它的报恩使命,嫏嬛仁慈地放它逃离。山貘蠢笨的身躯逃命似的没入了夜色。
一直忧心忡忡的宋无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