弥镜自他肩头望去,身躯一僵,蓦地推开昭夜,不管不顾地追去:“夫君!”
然而门前已空空如也,唯有凛冽的寒风带来漠北的气息。她扶着门框,心中巨痛,觉出一阵温热自腿间滑落。昭夜匆忙抱住她,看见她裸露的腿上有血流如注。除夕夜的烟花盛开在天际,映出她苍白的面颊,他颤着手臂抱起她,闯入夜色。
府中大夫闻讯赶来,见状只能摇头:“二夫人滑胎了。”
弥镜躺在床间,眼神空洞。昭夜叫丫鬟大夫好生看顾二夫人,转身出了府门。
这夜,侍郎府里的人声称,谁也未曾注意奄奄一息的二夫人什么时候不见的。青鸾熬好了药,送入房中,锦被温热,人去楼空。
寺庙昭示元日的钟声传遍洛阳城的时候,早已查封的将军府陷入了一片火海。昭夜领禁军驻守火海之外,听着禁军统领汇报:“自边关潜回的逃犯躲进了将军府,这场大火必能逼他现身。”
发现异样的军官无比诧异:“确定逃犯是个男人?我怎么觉着火里有个女人跑了过去?”
昭夜神色一凛:“你说什么?”
军官摸着脑袋:“大概我眼花了。”
这时,侍郎府的青鸾从后方跑来:“侍郎,小姐不见了!”
昭夜身形晃了一晃,疾步撞开人群,就要冲入火海。奈何禁军众人急忙将他拉扯阻拦:“萧侍郎做什么?火这样大,怎可乱闯?”
昭夜怒喝:“灭火!”
弥镜在火里奔跑,追赶生命里最后一线光明。那个身影,落魄憔悴,但她不会看错,那是她归来的夫君。他赶在除夕之夜,来与她团圆。火势越来越大,炙烤着她的视线,烈焰浓烟里,她如同走到了世界的尽头,不知身处何方。后来,火势是大了,还是小了?她不知道,但是她看见——
曾经相拥的廊下,他就在焚尽的杏树枯枝里,与他的佩剑一起,安静地等待着她。她脚步踉跄,微笑着走过去,与他相拥。
新年的黎明之光里,探路的禁军搜查大火后的将军府时,惊骇止步。一个半人半鬼的女人伏在废墟里一具焦黑的尸骸之上。洛阳的初雪落了下来。
他们以为那个女人死去了,半晌,她却抬起头来,雪花落在她的脸上,骇人的脸孔吓退了禁军。她缓缓起身,衣衫褴褛,赤足披发,走过断壁残垣。
那是萧昭夜最后一次见到弥镜。
她从废墟里逃走,从他惊怔的视线里逃走,而他竟忘了反应。他错失了她,永远地错过了她。
此后十一年,弥镜走遍了漠北、柔然、燕国,一路走,一路拼凑卫延陵的过往。曾经他说,他想走遍她长大的每一个角落。然而他没有做到,她做到了。或许是走得太久、太远,已经忘了原本的心意,也或许是她命数将尽,遗忘占据了灵魂。生命中的起落遥远如前世,异域与陌生的人们,渐渐使她忘记了自己的来历,甚至名字。
她选在彻底遗忘之前,回到记忆深处泛着模糊之光的起点。假如生命将要终结,不如飘零成一片落叶,腐烂在根下,也好嗅到一点记忆里的气息。
不知不觉,她走入了洛阳城南那片废墟,宿在野狐巢穴,与鼠蚁为伴。而后,这一日,雷雨交加,有人在破败的房梁下讲述遥远的故事。魂魄被什么触动,她为故事吸引,靠近那个角落,认真聆听。
“嫏嬛画馆可满足人心的所有愿望,只要买一幅画。”
这句话似是一柄拂尘,拂尽记忆的尘埃,过往触手可及。沉睡的岁月却仍被腐朽的铁锁锁住,直到她来到嫏嬛画馆。
镜像时空被嫏嬛伸手抹去,荷塘复归清幽,有雾气缭绕。
“可都记起了,卫夫人?”嫏嬛缓缓说着,浓雾从她唇齿间吸入,渐渐稀薄,露出荷叶的摇曳姿态。
藏身兜帽下的脸孔早已泪流满面,花弥镜瘫坐在水边:“多谢馆主。”
“那么,夫人的心愿已经满足?”嫏嬛转头看她,渺茫的声调里含着诱惑。
荷塘水面倒映着可怖的脸,花弥镜蓦然抬头:“不!”
仿佛早已料到,嫏嬛颊边绽出笑靥:“哦?”
花弥镜过早衰老的眼里升起垂死的火焰:“请让我回到那个除夕夜,我要在将军府等夫君归来。”
嫏嬛没有立即作答,而是先讲条件:“为夫人重现过往只是用的夫人一滴血,血液里有宿命的轨迹,可自行演绎镜像。倘若按照夫人心意,改变宿命的轨迹,我需动用四件洪荒法宝,为夫人推衍一幅逆转宿命的画境。此中代价,夫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