圣上为镇北将军钦赐一座将军府,坐落于洛阳城南,碧瓦高墙,池馆水榭。一同赐下的,还有一桩美满姻缘。丞相与将军联姻,洛阳城百姓为之津津乐道。
卫延陵虽是武将,却并不轻视民间婚俗,纳采问名等六礼皆按洛阳风俗。一套完整的繁缛礼节过去,丞相千金出阁了。圣上特为这桩婚事许朝假一日,公卿百官纷纷备上礼钱,闹哄哄蹭喜宴。
那日,弥镜被十里红妆聘入将军府,侍娘相携、团扇遮面。众傧相簇拥着卫延陵,出谋划策、吟诗作对,劝说侍娘团却下新嫁娘的遮羞扇。相府侍娘团不为所动,丞相千金岂是那般容易迎娶?傧相多是卫延陵的亲卫,行伍出身,不善文墨,勉强背了几首预备好的诗文,磕磕绊绊,引得侍娘团掩嘴偷笑。难得有机会戏弄大将军,满座公卿也跟着凑趣起哄。
丞相府的门生皆是进士及第,新授官职,品级虽不高,心气却不低,最看不起粗鄙武人。尤其是昭夜,被圣上亲授翰林。众人觉得傧相团的诗作实在有辱清听。不知从什么时候起,同窗们一致认为小姐与昭夜才是绝配,忽然冒出个武人娶走了小姐,他们难以接受。相比其他处的热闹,丞相府客人所在的区域出奇的沉闷,他们万万没想到小姐会答应这门婚事。
昭夜对此似乎不太在意,喜酒喝得不比平时少。在同窗们打赌傧相团究竟要绞尽脑汁背出多少首诗,才能合小姐的意时,他也笑吟吟押注赌酒,押得格外多,赌得格外大。
傧相们闹尽笑话,侍娘们毫不退让,宾客百官交头接耳,这丞相千金恐非贤淑,大婚之日有意刁难大将军。
弥镜不知道在台上站了多久,也不去听那些劣质诗篇,只要她不点头,侍娘们不会散去。要嫁的夫君如何功勋盖世都与她无关,战场杀敌的残忍与野蛮勾勒了她对他的全部想象。他竟然求娶她,害她斩断心中所有的希冀与爱恋。成婚之日她如此刁难夫君,究竟是在羞辱他,还是在折磨自己,她已无法分清。
在团扇遮掩下,她却准确寻到昭夜的所在。他笑得那样俊朗,似在与人赌酒,来者不拒。他在她的喜宴上开怀畅饮,怎能看到她潸然泪下?
场中忽然静了一静,傧相退开,新郎走出几步,难得他竟还能从容不迫,客人们饶有兴致地等待。
大红喜服的卫延陵走入众人视线,就连醉酒的昭夜都手抚桌缘,停了酒杯。
“洛城花烛动,戚里画新娥。隐扇羞应惯,含情愁已多。轻啼湿红粉,微睇转横波。更笑巫山曲,空传暮雨过。”镇北将军卫延陵出乎所有人意料,亲自吟诵却扇诗,低声咏叹,字字清晰,目光一刻未离数步之外的新嫁娘。
团扇挪移,如花的容颜展现世人面前。鼓乐笙歌都做了背景,卫延陵深邃的目光凝视着自己的新娘,顷刻,勾起唇角,他娶到她了。弥镜看清自己夫君的一瞬,惊愕占据了眼底:原来是你!
宾客散去,红烛摇曳。
卫延陵踏进房门才一步,弥镜从喜床上弹起,隔空对峙。大将军未能再前行一步,一支蜡烛底座握在弥镜手中,尖锐的锋芒对着心口。
“为什么要娶我?”她双眼微红,嗓音冰凉,带着哭过后的鼻音。
卫延陵看了眼桌上高低不一的红烛,仿佛没瞧见弥镜手里的凶器,慢吞吞解着腰带:“可能说起来比较肤浅,我想看看幕离下的容颜究竟有多美。”
“就因为这个?”弥镜半恨半怒。
“这还不够?”他很惊讶,仿佛说出的理由天经地义。
“你知不知道……”她并非心甘情愿,她心有所属,与什么大将军无关。
弥镜恨声,指尖发颤,烛座尖刺割破衣襟时,一道红霞飞来,卷住底座,脱离她的掌控。重物击中窗棂之声,与他急促的脚步声同时响起,弥镜来不及反应,被他拦腰抱住,压倒在喜床。
他用腰带卷走了烛台,抹消了与她的距离。居高临下看着她情绪失控、泪水决堤,他抿着的唇角松开:“我只知道让美人空等是极大的过错,而这个过错竟让我遇着。我于沙场上活命,乃至绝处逢生,便是不放过任何一次机会。”
“你不知道……”
“我不必知道。”
洞房并不圆满,卫延陵踏着胧月清辉,离房处理军务。一连数日,弥镜未再见到他,直到归宁。
洛阳婚俗,新妇嫁后,三朝回门。卫延陵暂搁军务,与弥镜一同登车,前往丞相府。两人在狭窄的车内相对而坐,弥镜闭目,不愿多看自己的夫君一眼。
“夫人莫非要让岳父大人以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