慕星也其实大多数时候都很乖,有自己的想法,他清楚自己在做什么,在那天后,他去桃源里转了一圈,发现以前生机勃勃、岁月静好的桃源早就被无数哭声和抱怨填满。
那个他们经常摘花的花丛因为长期无人修剪,杂草野蛮生长,挡住了本该通顺的大道。
他那天在树下看了好久夕阳余晖,抹去了自己的眼泪,他再次站在了那个药间门口,犹豫许久才敲响了门。
门内的陆青芜眼神疲惫,像是许久没有合眼。
慕星也笑着看着她,像小时候那般,黑眼珠总是干净又明亮,他笑着说:“娘亲。”
陆青芜看向他。
“还……还需要人试药吗?”他鼓起勇气,还是说了出来。
陆青芜紧紧抱住了他,肩膀不住的颤抖,微弱的抽泣声响起,那时的慕星也只是长睫垂下,盯着脚下铺到尽头的青石板砖,一言未发。
他知道自己的命运如何,也坦然面对了自己的命运。
陆青芜在向河神许愿之后,一直在默默研究着这个突如其来的疾病,她一直在背后默默研究解药,却不敢和人们说,因为她知道,给了人们希望,最后却没有拿出解药,这样的落差人们无法接受。
于是她想,那就等解药研制成功后,等这件事有了十成把握后再告诉人们吧,于是她把她在试药找解药的事情隐瞒了起来,把自己的全部精力放在了这个上面。
而她不说,人们看到的就是一个一族之长整日足不出户,不去关心、管理本族大小事务,不知道在忙些什么,好像游离于人们的苦难之外。
大多数人是只看结果的,于是疾病等怒火加上族长的不问世事,民怨沸腾,积压已久,他们开始在奇怪,为什么他们的族长变了。
慕星也觉得他们太奇怪了。
他们不恨给他们带来疾病的那些人,却恨着为他们拼尽全力却没有达到他们预期的那个人。
冬日积雪,雪一层一层从屋檐下滚落下来,慕星也看着窗外的大雪,内心深处空落落的,他接了一片雪花,雪花在感受到他手心的温度后很快融化。
他知道这种空落落的感觉来源于哪里了。
是那种得到过又在失去的感觉。
所有人都想把他抛弃,甚至不需要理由。
娘亲的房间有许多花种,她喜欢花,喜欢花香,在每个季节都会种植相应的花。
其中有一株花很神奇,长得像食人花一样,牙齿很尖锐,很惊悚,他偷偷见到娘亲种过,那朵花居然会说话,娘亲每天和它说过的话都要比和他多。
他太想要一个生物陪他说话了,或者说,他太孤独了。
每日他面对的只有药,各种各样的药,太苦了。
他可以坐在窗前看一上午的大雪,却没有人愿意陪他堆雪人、打雪仗。
他偷了一粒鲛花种子,他安慰自己,来年春天,等他种下这颗种子,那么以后他也有朋友了,也有人陪他说话了。
遗憾的是,这年冬天格外的长,长到没有尽头,寒风凛冽,战争的号角震碎了冰锥。
遗憾的是,他没有机会种下这颗花种了。
——
民怨积压已久、再加上疾病肆虐,这场战争的结局似乎早就在史书上书写完毕,所有人都知道结局如何。
慕星也后来没再见到娘亲了,他不知道娘亲去哪里了,但他知道,娘亲不可能像人们说的那般临阵脱逃。
小姨把他藏了在了河神神像旁,人们敬畏神明,不敢惊扰神明,怕受到惩罚,其他人都对神像敬而远之,怕亵渎了神明。
可是对于慕星也而言,他对神明的态度从来更像是早出晚归打招呼的故友。
神明终究只是庇佑了给她扔铜板的信徒。
小姨告诉他不要乱跑,他便不乱跑,就在神像旁待了很多天,可惜没有吃的,他就这么饿了好长时间。
在某一天早晨,他看到神像旁居然出现了好些贡品,却没有见到上贡的人,他还以为是饿太久了而出现了幻觉
后来他确认了许久,实在饿的不行,便吃了一点儿,迷迷糊糊躲过了这场战争。
他们最终的战场是在一处寺庙之下,听说很多人是伴随着寺庙的钟鼓之声死于刀下的,那条被人们供奉了多年的河流染成了红色,神明没有出现,冷漠地看着信徒死去。
那一年,慕星也十二岁。
他走出那座神像时,到处都是死寂和诡异的宁静,整个人茫然