康小军抬手看了眼,八点十九分。
这么冷的天,这么晚的时间,一个小女孩孤身一人走1.多里夜路去亲戚家……
陆郡说完,没听到司机的回应,立即后退两步,解开包袱给里面的人看:
“是真的,我不是坏人,这是我的行李,只有衣服和课本,爹妈不让我上学了,我偷偷跑出来的,想去县上我大伯家借学费。就我一个人,你们看方便让我搭个车吗?天太黑了,我有点害怕。”
八九十年代,甚至千禧年,有很多临公路而居的村子,会派两个人守在路边,等着跑长途的大货车或者高级点的小轿车路过,然后一个人负责碰瓷,另一个人负责通风报信,然后全村人出动来讹钱。
不赔钱不让走,赔的钱太少也不让走。
闹出的各种事故不少。
陆郡当初混地盘的时候,认识一个瘸腿流浪汉,那人年轻的时候跑长途,九几年的时候遇到几次碰瓷,他不仅赔了全部身家,背了债,还断了一条腿,妻儿因此离他而去。
陆郡听他说,当时他一个车队的队友们,全部都被讹过,唯一区别就是事大还是小,赔的多还是少。
所以这个司机一个不说话,陆郡立马就猜到对方连车窗都不敢开的顾虑。
这是浸润商场十几年留下的条件反射性思维模式,找到对方没有说出口的担忧,并解决它。
陆郡把衣服一件一件抖开,把书一本一本翻开都展示了一遍以后,重新把包袱裹好。
成囿林眼神锐利如鹰隼,隔着窗户看着陆郡一举一动。
这小姑娘,要不就是她们村子里干过这种碰瓷讹人的事,要不就是胆大心细会看眼色,脑子很灵活。
他们原本计划今晚不赶路,在葫芦县住一晚,所以捎带个人没关系,也可以趁机了解一下她的村子是不是做过拦路讹人的事,马上要新一轮严打了,他不介意搞几个典型出来。
“小康,让她上车吧。”
陆郡摸了摸手臂,刚才有一瞬间,她有种被猎人盯上了的感觉,汗毛首立,这是她上辈子在危险环境中磨练出来的首觉。
车上估计有个了不得的人物。
陆郡心里迅速闪过好几个念头,但她此时又累又饿,错过这辆车,估计只能夜宿荒郊野外,相比较之下,还是搭顺风车更靠谱一点。
于是抱着包袱乖乖巧巧地爬上副驾驶座。
果然后座有一个中年大叔,夜色中看不清对方的五官,但传递出来的气场很强。
他上半身虽然靠在后椅背上,可放在双膝上的双手暴露了他有可能的职业。
是名军人。
刚那股凌冽的视线应该就是这位大叔。
陆郡彻底放下心来:“谢谢啊,给你们添麻烦了。”
康小军嘴里说着不客气,手脚麻利地挂档给油,车子……不太平稳地起步了。
主要是这个年代的公路不是后来国道省道那种平整路面,尤其是县镇公路,一般都修的很窄,也就两辆车能紧贴着交错而过,路面也是用掺杂了大量石方的沥青铺了薄薄一层。
沥青少石子多,路况很差,坑坑洼洼。
陆郡万万没想到,这具身体她晕车!
上辈子开车坐车跟呼吸一样自然的她,坐在没有减震装置的吉普里没一分钟,嘴巴就开始里一阵一阵冒酸水。
康小军余光看到她的不对劲,担心这小孩吐车里熏到首长,忙道:
“你把车窗摇下来会好一些,忍住,很快就到。”
说着,一脚油门开的更快了。
陆郡被颠的恍惚,好像第一次骑马,又好像第一次去游乐园坐疯狂旋转大圆盘,她半眯着眼,在车门上摸索了半天没找到车窗按键,又一个大颠脑袋撞到车窗,她才突然反应过来,早期的汽车,车窗是需要手摇的。
摸到把手一摇,冷气霎那间涌入鼻腔,她瞬时就感觉那种憋闷恶心的感觉好了很多。
但,咱就是说,没必要开这么快吧?
全程屁股就没安稳挨着座椅,最颠的那几下,甚至都跳起来,感觉自己的脑袋马上要撞到车顶了。
“慢点开。”后座的中年大叔开口了,音色很是低沉,带着不容置喙的语气。
康小军迅速减缓了速度,然后看了眼陆郡的反应。
还好,这小孩的表情没那么扭曲了。
“好点没?”
“好多了。”
陆郡紧紧抓着座椅,眼睛被风吹眯着,刘海在额前左右乱飞。
“你这么晚跑出来,不怕你爹妈担心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