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就是这儿了。”于管家说完不敢抬头,这几天兵荒马乱地,竟然忘了吩咐照顾绣阁这头!也是那些底下人拜高踩低,一看田中死在于家门口,闻语秋这个“出嫁女”不仅没了价值,说不定还得被拉去顶罪,一个个地都视而不见起来。
形势不太妙啊,他暗暗叫苦,这种接待贵客的事儿本该三爷挑大梁,奈何他从那天出事就吓破了胆,病倒在床上了,现在还在说胡话呢!
“语秋,他们居然敢这样对你!”言听云额头青筋直跳,俊美英挺的面容爬满了怒气,眼神示意下,两个兵上前押住于管家。
他骇得大声争辩,“这不关老奴的事儿啊!老奴一直伺候在老爷身边,后院都是三姨太照管!”
闻语秋长舒了口气,“我还好,不过也快不好了。”
她对言听云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,“多谢你,再记一笔账吧。”
……
“老爷,老爷!快醒醒,一大堆当兵的闯进来了!”
于老爷子双眼失明,这些天都脾气暴躁难以入眠,那种一觉睡醒依旧是黑暗一片的感觉,简直让他绝望。
刚刚撑不住小憩了一会儿,就被惊惶的下人叫醒了。
“当兵的?管家呢?!叫他来!”
“不用叫,给你带来了。”
言听云大马金刀坐在右首,声音低沉满满警告:“接下来问你的事儿都给我吐干净,否则今天你于家上下一个都别想跑。”
于老爷子两眼无神,听了这话仍镇定自若,“阁下说笑了,我于家好歹也是北平有名的医药世家,和警局也不是没有交情,绝不是任人宰割的。”
闻语秋解开披风,这屋子里真是暖和,日本人围了两三天,也不耽误于老爷子的享受。
“外祖父,你纵子走私鸦片,且不说献上外孙女也要和日本人结亲,安的是什么心。”她盯着于老爷子抽动的嘴角,“这些天和外头断绝联系,于家的账目和纳税是怎么回事,应该已经被查的清清楚楚了吧?”
“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孽障,这一切都是你设计的!”
闻语秋神色比他更冰冷,“是不是我不重要,可是你不该死吗?于伯睿不该死吗?母亲的账你们总得算明白!”
于老爷子气的颤抖,自从失明,他很难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保持冷静,“你以为这样就能毁掉于家?!不知死活的东西,没了于家你就是个粗鄙不详的乡下丫头!”
“你再废话一句,我让你的于家今天就消失。”闻语秋一字一顿,气势竟隐隐压过无能狂怒的于老爷子。
言听力对闻语秋投向赞赏的目光,十分配合地给手枪上膛,再叫来一个小兵,“去警局报信,于家的账目果然有问题。”
“你们……”于老爷子捂着心口瘫坐在桌腿边。
“我都没出去过怎么知道于家账目有问题?”闻语秋理直气壮,“诈你而已。”
天杀的野丫头!这是哪里学来的一套套!
“我为刀俎,你为鱼肉,说清楚当年的事情,我放你和于家一马。”
闻语秋面色沉静,实际上内心打鼓一般跳个不停,半年的追查,她已经大致弄明白事情经过,只是这副图还缺最后一块,于伯睿究竟为什么要对母亲下手?女儿并非儿子,就算于伯睿不是嫡子那也是长子,母亲的存在不影响他继承于家才对。
于老爷子喘着粗气,渐渐恢复冷静,不过是陈年旧事,不至于让于家冒风险。
“当年你母亲聪慧有主见,太太临终遗言,希望我给你母亲招婿继承于家。那个逆子才动了心思。”
咔擦,那是最后一块图合上的声音。闻语秋盯着于老爷子无神的双眼,轻笑出声,“到这个地步你还在满嘴鬼话。”
没人搀扶他,于老爷子只好自己攀着桌腿站起来,摸索着坐到椅子上。
也算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,沦落到这副难堪的模样,叫人颇为唏嘘。然而他对面的两人如同天聋地哑,没有一个同情这个年过花甲的老人。
“不然还能是我害了晚歌吗?那是我唯一的女儿!”于老爷子沉痛地拍着桌子,由于看不见,他只能尽量让手掌不要离开桌面,以防被茶盏烫到。
闻语秋的眼前闪过12岁那年的暮春,那时候母亲已经病的很重了。
“秋秋,娘不希望你多有出息,快乐平安就好。”
“为什么?”那时候她还是个羊角辫小丫头,村里妇人说,她这个模样足够嫁个十分富贵的好人家,也让她爹娘享享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