午后热浪熏的人懒洋洋,最勤快的伙计这时候也得找个地方猫着休息休息。所以整座洋楼都静悄悄的。
“阿德妹妹那边怎么说?”阿贵隐在门厅的柱子后头,压低了声线。
“她说想去城东那边,弄清楚阿德是怎么死的。”门柱正对客厅的一扇窗户,一个女人的身影透过窗帘映出来,她手里拿着块布,像是在擦窗户。
“阿德的死还有什么好疑问的,愚蠢!”阿贵盯着面前的女人,“绿檀,你不是不知世事的小姑娘,你也信那丫头的说辞?那么多人,偏偏只死了阿德一个?”
绿檀有些恍惚,“可是,闻小姐有什么理由杀阿德呢?”
“谁说是她亲手杀的?只要跑的时候把他落下,又或者根本就是阿德救了她,而她把阿德抛在了脑后扔给了山匪泄愤,死人不会说话,还不是由得她颠倒黑白?!”阿贵咬着牙,一副义愤填膺得模样。
绿檀惨笑一声,是啊,谁把他们这些下人的命当作命了?
白花花的大洋扔下来,就得千恩万谢贵人的恩典,阿德的死讯传来,大少爷甚至没对那位闻小姐拉一下脸,就像阿德为她死了也是荣幸一样。呵,什么闻小姐,一个乡下丫头,和他们都是一样的人,怎么就值得阿德送了命呢?
阿德,阿德,除了亲娘妹妹和她,还有谁会记得阿德?
绿檀想起每到初一十五,阿德都会从老许那里软磨硬泡求来几枝花,配上买来的胭脂水粉送给她,他笑嘻嘻的样子还在眼前,“绿檀,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,你呀,收下得啦!”
“别哭了,阿德和我也是十几年的情谊,大少爷一个交代都不给,我是忍不下这口气的。”
听到阿贵的声音,绿檀一抹脸,原来她竟然泪流满面,狠狠心,她擦干了眼泪,“你说,怎么做?”
......
新的一天,闻语秋一大早起来,挑挑拣拣换了一套藏蓝色绣白月季的衣裳。
今天第一天开业,她年纪轻,得打扮得庄重肃穆点儿,老话说“先敬罗裳后敬人”,套用到大夫这个行业,白发苍苍的就是比年轻靓丽的更受信任,没什么法子。
吃过简单的早饭,她带着陈泉赶去城东的诊所,刚好这段有电车线路,黑皮子电车叮叮当当开过来,两人上车买票。
陈泉在挨挨挤挤的人群里给她撑出一个空间,路过的乘客挤不动陈泉,刚要张嘴骂,一看他那满身腱子肉,自动消火,嘟嘟囔囔去了后头。
闻语秋没心思管这些,心里想着随身药箱里有哪些东西,昨晚点了好几遍,应当是没有纰漏了。
点完这才发现陈泉完全把自己和人群隔开了,她对着陈泉微微一笑道谢,倒让这个高大的汉子不好意思地低头。
路口下车,第一家就是于家药铺,这个点已经开门了,两人径直朝对面走去。
林昌平完全尊重闻语秋的意愿,给置办的铺子并不大,上头也没挂牌匾,只在诊所外头竖起一整块高大的木板,上面贴了四个大字“对门诊所”,底下用红墨水写了一行小一点的,“开门坐诊,免费三日。”
闻语秋进去一看,正对门口一副长桌,上面放了笔墨纸砚,又配了两把圈椅,旁边两张半人高的病床,桌椅后面一个小门,里屋是放热水、洗手盆还有毛巾纱布的地方,小小的地方还安置了一架竹躺椅,没有病人的时候大夫就可以在里面休息休息。
陈泉毕竟不是闻语秋的小厮家仆,保护她没事,让人家干活就过了,闻语秋提前去中人那里招了一个伙计,算算时间这会儿应该到了。
“笃笃笃...”不急不缓的几声叩门,闻语秋抬头,陈泉一瞬间睁大了眼睛。
是林成莹。
她脱下了丧服,面色还是苍白的,不过神情平静了许多,“闻小姐,你那天说的话,还算数吗?”
“当然,你是决定要来这里了?”闻语秋审视着这个姑娘,在对方点头后,绽开一个微笑。
希望你是真的需要一份自由来去的差事。她默默想着,不动声色。
就在林成莹后面一点儿,名叫石头的伙计也到了,一看东家都到了,他有些慌张,却并不惶恐。
“东家,我想着咱们店里今天开业,在路上买了几串爆竹庆祝庆祝,这就来晚了。”
“不错,你很用心,一会儿在门外放了吧。”
人都到齐了,闻语秋给林成莹和石头说明白月钱和个人职责分配:石头灵活有主见,在前头迎接病人、维持秩序跑跑腿什么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