言听云有个胡树村少有的雅致名儿,也是他那早早撒手去了的爹娘留下的,可能希望他有个好前程,比如考个秀才什么的,要是叫什么根生、大壮的难免不好与人交际。
可惜言听云既没有这个天分也没这个机会,小时候爷奶倒是咬牙供了他几年私塾,后来民国来了,多少读书人想不开在家闲磕牙地迎风落泪,言听云还读个屁。
他从私塾出来是彻底自由了,每日招猫逗狗,再大些纠集了一群兄弟伙做些“生意”,南来北往跑过不少地方,长了见识赚了银钱也磨练出了一副好身手。
要说单凭一张脸,17岁的少年言听云也是很有些让大姑娘小媳妇脸红的资本的,只是他从小跟着爷奶过活,从不说一句软话不吃一点亏的,更别想仗着什么辈分欺占他们这一家子老幼。
几回争执过后,他这狼崽子一样的凶狠的劲头让村里人嘴里没一句好话,也就变成了胡树村有名的浪荡子二流子,哪家都不把他看作好女婿人选。
他自己是从不把这些人放在心上的,除了定期拿钱到家也不咋回胡树村。自打那回在城里见着闻语秋就留了心,又见她过得辛苦更是一刻等不得,放下荷包交待了向闻家提亲就南下上海“做生意”去了。
他得给心爱的姑娘准备一个像样的新屋,最好买在县城,再把爷奶接来,离她那个心黑手狠的老爹远些,一家人和和美美过日子。
这一去,天翻地覆。
言听云兴冲冲回到胡树村,迎接他的不是唠叨的奶奶,笑呵呵的爷爷,是两具死不瞑目的尸体。
“谁,是谁?!”言听云两腿瘫软,一下就跪下了,那眼神凶狠地能逼出血,他的手都提不动包裹,神经质地颤抖着。
“言家小子,哎,你说你好好地去什么外省,说不定你在家,你爷奶还能逃出一条命来。”
“我就说那丫头命硬,没过门的婆家都遭了难。”
“嗨,谁说不是呢,她那酒鬼老爹也没跑出来,都烧成炭啦...”七嘴八舌的婆子们窃窃私语,同情者有,恶毒地看好戏的也不少。
“都闭上嘴!”胡树村的村长吹胡子瞪眼睛,村长还是颇有威信的,这些婆子们讪讪闭上了嘴。
“言家小子,实情教你知道,你爷奶在地头干活,不知怎么和张大帅的几个大头兵说了几句,胡黄土家的听见一点儿。”
说到这儿村长叹了口气,言听云直起了身子, “你爷奶心疼被他们踩坏的庄稼,说头了几句请兵爷们去别处,没想到...当场就被捅了好几刀扔在地头,谁也不敢上前呐!”
言听云眼睛一拳砸在地上,碎石当场洇出血来,他恨到心里的血要吐出来!
人群一声惊呼,胡黄土这个汉子长得高大,为人也不坏,面露不忍上前抚着言听云后背,“云小子,让你爷奶入土为安吧,千万别上头,咱们穷种地的惹不起他们啊!你爷奶还等你娶妻生子,给言家留后呢...”
言听云充耳不闻,他像是没了言语,泥胎木偶一样对他爷奶的尸体跪着。
村长没法子,胡树村好些年没发生过这种事儿了,但哪怕看在一个村住了这么多年也不能不搭把手。
于是他招呼着村民拾掇起灵堂来,又有言听云落在身旁的钱袋子,不多一会儿功夫,白布棺材并黄表纸钱都齐全了,余下的钱又请了两个村里熟手吹起唢呐,人这一生呐,就算完了。
言听云知道身旁发生了些什么,可他就像被割了喉咙灌了耳朵,什么都说不出来,无尽的悔意铺天盖地要把他淹死了!报仇!唯有报仇,否则他就是马上死在棺材前也不能闭眼!
他牙齿咬地咯咯响,目眦欲裂。村长知道他的脾性,言家是胡树村的散户,拢共就这一个了,骨血不骨血的也没个亲戚说道,不让他知道不知又会生出什么事儿来,他得为了全村考虑,这么个狼崽子发起疯来,搞不好要迁怒村户们。
“言家小子,那几个大头兵临走前可说了, 他们头儿是张大帅的小舅子,让不怕死的尽管去找他。我可全说了,剩下的都不干旁人的事。”
言听云从牙缝里挤出变了调的声儿, “我晓得。”
唢呐喧天,天上下起了小雨,几个热心的村民帮着抬棺撒纸钱,女人们挤在路边看热闹,一路往后山走,胡树村世代都埋在那儿。
从村尾往前绕到后山得经过闻家,哪怕是个瞎子也不能对一片焦烂废墟视而不见。跟着出材的又在嘀嘀咕咕。
“哎,咋说的,我怎么听胡大家的说扒拉出来一个烧焦的男